轉變中的英語

隨著時間的遷移，語文是在不停轉變中(evolving)的，而且中英皆是。前幾天在書櫃找到一本舊書。它是幾十年前我剛開始自修英文時的一本有關英文慣用法(English usage)的書，今天想和大家分享一下，也藉此闡述何謂轉變中的英語。

這本書的書名叫Current English Usage，原作者是Dr. Frederick T. Wood（此君寫了很多著名的英文工具書如English Verbal Idioms，English Prepositional Idioms等），出版的年份是1962年。後來在1981年由語言學家Roger Flavell和Linda Flavell（他們的另一本書是Dictionary of Idioms）二位修訂再版。這本書後來又在1995年再出新的修訂版，書名則改為The Macmillan Dictionary of Current English Usage。但此書現在在市面上已不復見，相信在香港擁有此書的人也是寥寥可數！因為這是一本頗舊的書，而且只有三百多頁，所以很難跟現在那些動輒便有五、六百頁的語法書相比。但在八十年代當時來說，這已是一本既簡潔，而資料也相對詳實的語法書。

在過去的三、四十年間，英語的發展有頗大的突破；一些在六、七年代被認為是不能接受的語法，到近十多年來都已廣為用者所認同，尤其是一些educated users。較明顯的例子有between和among這二個字；前者以前只用於二人之間，而後者則用於三人或以上。但近年來這界定在英語社會中已不復見。

另一例子是lest這個字，這是一個較古舊的formal word，現今已很少人用。在舊式文法書中，像我初學文法時的啓蒙書Thomson & Martinet的經典A Practical English Grammar (4/ed)中便說lest後面只接should+verb，但現在的文法書一般都會說這字後面應接subjunctive mood。

我們現在再詳細看看另外二個常見的例子：
Due to（由於）
一些較舊的文法書會告訴你due to這expression不應該放在句子的開頭，而要用owing to或because of取而代之。原因是甚麼呢，我相信很少英文老師能給你一個準確的答案。其實due to這表達句式是一個adjectival phrase，所以一般是不能放在句子的開頭的。但因為due to同時也可以作為一個compound preposition，所以愈來愈多人將它等同於because of，用它來帶出句子，例如
eg. Due to the state of the ground, the match has been postponed. (Flavell et al. pp. 86)
而現在很多語言學家對這用法都不以為忤。在這裏順帶一提due to的其他二種用法：
1. As a complement to a verb to be
eg. His success was primarily due to his perseverance.
2. Following a noun or clause
eg. A power failure, due to a fault in the cable, brought all the machinery to a standstill. (Flavell et al. pp. 87)
eg. We have had to postpone the meeting(,) due to the strike. (Swan, pp. 168) （留意句中的逗號可略去）

Consider as（認為是）
另一個用法consider (as)則較為複雜，值得多花一些篇幅來做解說。過往很多人寫作時都喜歡將as放在動詞consider後面，解作「認為是」，情況就好像regard as一樣。但很多語法學家認為這是不恰當的，例如Flavell就認為consider後面不應跟as（但跟to be卻是可以的）：
eg. You may consider the matter settled. (Flavell et al., pp. 68)
Flavell 並說明consider as這模式其實是有另外一個意思的，那就是考慮(think about, gives one’s mind to):
eg. The Board are considering a young man from London as a possible successor to Jones. (Flavell et al., pp. 68)

美國語法學家Bryan Garner在其著作A Dictionary of Modern American Usage （新版叫Garner’s Modern American Usage）中也指出 ”The phrasing consider as is usually redundant. It has only one legitimate use, when meaning ‘to treat as for certain purposes’. It’s usually desirable to drop as from consider as.”
eg. This Dylan song, when considered as poetry, is a masterpiece. (Garner, pp. 158)

大部份的高階字典都不載consider as這用法，例外的二本是Cobuild和老牌字典牛津高階。它們分別收錄了以下這例句：
eg. I consider activities such as jogging and weightlifting as unnatural. (Cobuild, pp. 323)
eg. These workers are considered as a high-risk group. (Oxford, pp. 320)
這裏想特別一提的是我個人認為OALD是在衆多高階字典中「包容度」最高的一本；換言之，即是最「手鬆」的一本，一些在其他字典被視為錯誤的語法，但在文獻中有出現過的它都照收錄無疑。

我覺得現在語言學界對這consider as這用法意見是頗為分歧的。例如內地學者趙振才在其著作《英語常見問題解答大詞典》中引用英語權威Randolph Quirk的說法，認為consider as是另一類的prepositional verb，後面跟的應是prepositional object complement，而不是prepositional object，所以後面加不加as都是可以的。而網上亦有人說到Michael Swan在其著作Practical English Usage中也認為consider as這表達方式是可以接受的，並有相關例子說明。但我翻了自己手頭上那本第三版幾次都找不到有關的說法，顯然是在改版時給删掉了。看來不賣Lord Quirk帳的人還真不少呢！

Swan在最新的第三版中顯然改變了其看法，他在書中的引言裡寫到 ”English, like all languages, is changing…The third edition takes account of a number of changes ..., in order to give a fully up-to-date description of comtemporary usage (Swan, pp. x).” 新版中已不見有consider這條目，代之而來的是他將consider放在verb+object+complement這條目之下解說。他說一些和思想/感覺有關的動詞如believe, consider, feel, know, find, understand等之後可以跟object+infinitive（在正式場合中會用to be），而consider後面的to be是可以略去的。
和OALD/Cobuild同一意見的還有Webster’s Dictionary of English Usage。

Webster雖然是老牌字典專家，但我在看過這書幾次後，卻認這這本字典並不算太好，所收集的例句都十分古舊。例如在consider的用法上，它花了近一版半紙去論述，但前半部的英文寫得夾纏不清，令人看得相當辛苦。Webster在解說consider as這結構中援引了很多近代著名學者的實例，如Charles Darwin，Adam Smith和Jane Austen等，並得出以下的結論：
“Our evidence suggests that the as constructions are perfectly idiomatic but are not as common in recent use as they have been in the past. Nonetheless, they are still in use and are standard. (Webster, pp. 286)”
但跟Flavell/Garner他們不同，Webster並沒有解釋當consider+as時和consider+(to be)有啥不同。另外，Webster又說consider也可以和介系詞for/of連用，但同樣沒有交待在用法上有何區別。例如在它下面所舉的例句中
… considered for an official position - Dictionary of American Biography, 1929 (Webster, pp. 286)
consider跟for的關係並不密切。所以我們應該這樣拆解這句：consider + for an official position，而不是consider for + an official position，故我個人認為說consider和for連用這說法稍嫌不妥。

綜觀以上的論述我得到的感覺是consider as這句式在上世紀初是通用的，但不知何故到近四十年來語言學家反而覺得這用法不大合適，並且愈來愈多人視之為錯誤。我個人也較傾向於consider不會和as用在一起，即是簡單地寫consider sb/sth (to be) sth就可以了。
無獨有偶，在昨天的《征服英語》專欄中，古德明也引用Webster這本慣用法詞典來解答讀者的以下提問：
http://hk.apple.nextmedia.com/template/apple_sub/art_main.php?iss_id=20110810&sec_id=12187389&art_id=15509285

我個人認為us foreigners這類寫法很明顯是non-standard English，我們不能以錯為對。我同意在日常英文口語中有很多英文都是不合文法的，而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例如在美國NBA圈子裡便有一句名言 ”Ball don’t lie (from Rasheed Wallace)”。但《壹週刊》那句顯然是出自一篇文章（句中的gain uncritical acceptance肯定不是口語中的用法），而作者也明顯地習慣了我手寫我口，故寫出來的文章質素也就強差人意。古德明認為這種句式在通俗寫法是無妨的，但我卻覺得這種不合文法的寫法在任何公開發表的文章上都不適合，他的說法實在很容易誤導學生。講開又講，古德明所編寫的英文教材裡面所用的口語過於拘謹，跟現實生活中的對話有頗大出入，真是過猶不及！

語文在不停轉變中，一些以往不大正確的語法，近年已漸漸為人所接受，成為standard use。但亦有些我們慣常見到的non-standard usage接受程度仍然存疑，一般學生實不宜隨便模仿。現今的英文字典或工具書每每喜歡在書藉，報紙，雜誌等媒體抽取資料作例句，以增強其真實性。但這類文章既多，作者水平便難免良莠不齊，所寫的句子也未必都切合標準語法，我們不能見坊間有這種寫法就隨便視之為正確。在這時候，詞典的lexicographers或書的作者便起著篩選的作用，並且要取得平衡，將不合語法的句子抽走。\

一個以英文為母語的外國人寫的英文不一定全都正確，就像一個土生土長的香港人所寫的中文書面語可以是錯的一樣。舉一個我常說的例子，成語「入不敷出」在香港人口中說出來變了不知所謂的「入不敷支」（這跟「一路好走」有異曲同工之妙，是有香港特色的中文成語），但你卻不曾看見大陸人和台灣人會這樣說。而這都是拜報紙和電視這類傳媒所致，人們漸漸習非成是。但他們這些從業者卻依舊懵然不知，還經常批評人家語文水平有問題，實在是五十歩笑百歩。其實只要大家稍為想想也不會犯這種錯誤。「入」對「出」，「收」對「支」嘛，唔係咁難理解嗟！你可以說「收支平衡」，也可以說「出入平安」，你甚至可以說「收不敷支」，但請千萬別說「入不敷支」。講咁多次我都覺得自己好煩，但希望我的嘮叨能幫助大家戒除這種低級錯誤。也希望網友以後聽到別人這樣說時能順便糾正一下他們，因為實在太礙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