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偏概全的英語教學

話說古大師前幾天在其報紙專欄中反駁我認為provide sth to sb是可接受的說法，詳情如下：

問：貴欄說「提供某物給某人」不可說to provide something to someone，但Macmillan English Dictionary、Merriam-Webster's Advanced Learner's English Dictionary、Oxford Collocations Dictionary、The BBI Combinatory Dictionary of English都有這說法，難道這些字典都不正確？
答：上述四本字典，頭兩本的確都有provide something to someone的說法，後兩本我看了多次，卻不見類似的例子。無論如何，用to其實是不對的。
第四版《朗文當代英文辭典》provide條下寫得很清楚：「Provide something to someone應改為provide someone with something或provide something for someone。」原文是英文，這裏謹按意思寫出。讀者假如有疑惑，可以翻字典看原文。
我手上有兩本英文常見錯誤辭典，一本是英國Cassell出版社的The Cassell Guide to Common Errors in English，另一本是朗文出版社的Longman Dictionary of Common Errors。朗文出版的那一本說，以下一句的to必須改為for：I was very pleased with the room you provided"to" me（我很喜歡你給我的房間），Cassell出版的那一本也說：We do not provide things"to" people. We provide people"with" things。
此外，Macmillan出版社的English Prepositional Idioms以及Collins出版社的Collins COBUILD English Guides: Prepositions，都是英文介系詞用法專書。兩本書provide條下，都只有和for或with連用的例子，沒有to。
假如你堅持to沒有錯，那就請用to吧，我不喜歡糾纏。

閱畢他的高論後，我覺得這不單跟英文語法問題有關，也是一個很好的訓練思考機會，所以我願意再花點時間跟他糾纏一下。要強調的是其實當天已有網友指出古大師這篇回應的論據極之貧乏，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問題來。不過現今的香港很多人都喜歡避重就輕，斷章取義，以求蒙騙市民，達到某些目的！若讀者看不出上文有何不妥的地方，那他們的思考層面便有很大的再培訓空間了！

老實說，若我是古大師，就不會那麼笨作這樣的一個公開回應，讓這問題神不知鬼不覺的遛過去算了。原因是我要證明他錯很容易，但他要證明我錯便有相當的難度了，例如合理地解釋為什麼上述四本字典會有這樣的例句。看到他的解說，不懂英文的人見他旁徵博引，一定以為佢好勁，俾佢嚇死；但懂英文的人，看完卻會俾佢笑死。

如果古大師上面的回覆是一篇論文的話，我會給它零分！古大師就像一個輸了不肯認錯的小孩，在說：我唔理吖，總之你就錯，同意與否隨便你！現在古大師其實是在說：大猩猩找來A, B, C, D四人去證明他是對的，而古大師則有的W, X, Y, Z來證明這是錯的！但我不明白的是，一個經常在報刊上講民主，講大道理的人會如此這般不講理？他為什麼不去分析一下為何A, B, C, D和 W, X, Y, Z這二組人為何會有如此截然不同的見解呢？古大師辦不到，但我卻可以，讓我來解釋給大家聽！首先，讓我先說說自己的立場：

我認為provide sth to sb縱使雖然不如provide sth for sb普遍，但這說法還是可以接受的。這句說話我在之前的一篇沒公開的網誌已經說過，網友們可以做證。它可以接受是因為在MED， MWALD ，OCD2和BBI3這幾本字典中都載有相關的句型和例句，我們不能像古大師般隨便置之不理。

古大師說他在後二本字典中看了幾次都找不到相關說法，為什麼呢？原因很簡單，我亦講過九萬幾次，他手上的是舊版字典嘛，梗係冇喇，叫咗佢換字典好多次架喇，又唔聽！古大師這句話給人一種感覺：在他的認知中，字典是不會再版更新的。但事實當然不是這樣，在2002出版的Oxford Collocations Dictionary (1/ed)的確沒有provide + to這句式，但在七年後的第二版的第645頁中便收錄了這句型和例句。同樣地，BBI的第一版於1986出版，並於1995年由朗文以Longman Dictionary of English Collocations的名稱出版英漢版，當時也的確沒有provide + to這句型。但到了2009年，當BBI出第三版並更名為The BBI Combinatory Dictionary of English時，作者Robert Ilson便在第304頁加進了provide + to這句型。上面的二個例子說明了什麼呢？那就是千禧年以降，provide + to這用法已漸為詞典學家所接受。

我現在再引另外二本書來證明很多英語學者均認為這句型是可接受的。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的前英文系教援 Prof. Kenneth Wilson在其著作The Columbia Guide to Standard American English中提到：

In transitive use, provide combines with to or for to name the recipient of whatever is being provided as in The Government provided temporary housing to [for] the refugees. (p. 350)

另一本美國語法書Webster's New Explorer Guide to English Usage也有類似的論述：

When provideis used transitively to mean "to supply or make available," a prepositional phrase beginning with for or to often follows <providednew uniforms for the band> <provides job-training opportunities to young people>. (p. 285)

以上是大猩猩的證人，跟著出場的是古大師的證人，它們計有（括號為該書出版年份）：

Longman Dictionary of Common Errors (1996)

The Cassel Guide to Common Errors in English (1997)

English Prepositional Idioms (1967)

Collins Cobuild English Guides (1) Prepositions (1991)

古大師說後二本書沒載有這用法，所以這用法便是錯的。但一本書沒收錄這用法，並不代表這用法不存在，這是很基本的邏輯推論。其實，大家若細心留意一下，便會發覺古大師的證人都相當古老。例如Longman Dictionary of Common Errors的第一版是在1988年，而我則有這本書的其中一位作者JB Heaton的另一本舊作Overseas Students' Companion to English Studies (1966)。此公聽說六十年代曾在香港教書，若還健在的話，應該有近百歲高齡。我想說的是寫這幾本書的都是上了年紀的人，語法思維可能比較保守，而且這些書都至少超過十五年沒更新了。

語言是日新月異的，而英語專家對很多語法問題的見解經常都莫衷一是，所以在某些語法問題上有些人認為是錯，但另一些人卻認為是對是可以理解的。像三十多年前我初學英文時，大部份工具書都說due to不可放在句子開頭，但時移勢易，現在差不多所有書都接受這用法了。我同意在八、九十年代時，provide+ to這句型可能還有很多人覺得不妥，但到了今天它的認受性已愈來愈高，這可在它出現於字典中印證到。它不是只偶然出現在一本字典當中，而是在四本知名字典裡都能找到其蹤影，因此我們不得不對其加以重視！一個學生若在作文中寫了這句型，而碰巧他的老師是古大師的死硬粉絲，那這學生不是死得很無辜嗎？

跟著我們來看看古大師的最強證人 - 朗文當代英文字典！無疑，在LDOCE4當中有一個Grammar Box解釋動詞provide常配的句型，裡面有這樣的一句：

e.g. They did not provide enough paper for everyone (NOT to everyone). (p. 1319)

這就是為什麼古大師說provide sth to sb是錯的。然而，要指出的是這個Grammar Box在最新的第五版中已被刪去，原因不詳！為此，我也曾發過電郵給英國朗文字典的編輯查詢，對方沒解釋刪除的原因，但回覆說在他們的語料庫中確存在這句型，承認說它是錯的並不恰當。除此之外，我自己也花了點時間，查看該字典光碟中有provide這字的幾百句相關例句，我一共找到七句用這句式的例句：

The helicopter was providing a running commentary to the police control room.

However, like its predecessors, this reform act provided ample loopholes to those who want to circumvent the legislation.

The increasing emphasis on meatless meals in restaurants and in cookbooks also provides inspiration to home cooks minding the budget.

It provides assistance to members states in improving safety practices in the chemical industry.

They provide technical assistance to teachers, especially in science subjects, and sometimes also deal with audio-visual equipment.

How accessible must education be for a society to provide equality of opportunity to those who dwell within its borders?

All these departments provide a support service to the Group in their specialised fields.

我在這裏想說明一下，在provide後面接to的例句中，有些是因為後面的direct object根本是和to連用的，例如provide the answer to sth；有些則是provide後面接to-infinitive的，如provide sth to do sth，這些例句都已被我排除在外，否則provide + to的例句當不止這七句。從以上的例句中，我們可以知道provide sth to sb這寫法確實是可以的，否則lexicographers就會將其放進error corpus，而不是一般的語料庫了。

現在我來簡單總結一下我的觀點！provide sth to sb這用法在上世紀的確曾被一些英語專家視為不正確。但由於語言是在不停轉變中的，我猜想在上世紀末有詞典學家已留意到愈來愈多人用這句式，而部份英語專家也覺得這用法是可以接受的，所以在千禧年後，一些字典如MED (2002)和MWALD(2008)已有收錄這用法，而一些較舊的配搭型字典也認悉到這趨勢，故在之後的改版時加進了這個句型，如OCD2(2009)和BBI3(2009)。在未來的二、三十年間，我覺得這句型的認受性會進一歩提高。我相信我這個猜想跟事實不會有很大的距離，網友們可自行斟酌我說的話是否合理！

我們至此可以看到古大師的證人不單沒有解釋為什麼這句型會出現在那四本字典中，他援引的工具書也未能滿意地解釋為何provide sth to sb在「當代英語」中是錯的。他推說在其中兩本字典中看不見這用法，但有腦的人都知道這是狡辯，因為就算是一些公關小姐也明白要為自身的「業務」投資在化妝品上，古大師既有閒錢跟鄧永鏘賭一萬元一條英文問題，為什麼不拿幾百元出來換本新版字典呢？我覺得現在的古大師是，當自己技窮或理虧時，就索性來一句：我唔理吖，總之佢就係錯喇！但這是教學應有的態度嗎？

我說過很多次，古大師教的東西是頗有問題的，例如他認為民國以後的中文遠不如古代的中文。他在每週六的報紙上有一個專欄，援引古代歷史書來「證明」今（天的中國）不如古，但讀過中國歷史的人都知道古代朝廷的黑暗比起現今的政府只有過之而無不及，民生的困苦也只有更慘烈！為什麼只對讀者說好的一面，而對其醜惡的另一面不聞不問呢？這跟大陸某些「隱惡揚善」的傳媒還不是一樣嗎？

黃子華的棟篤笑裡有一個笑話是這樣的：小明呀，由呢度窗口飛出去好爽架，乜都可以睇晒！但沒說的是，落地嗰吓快過搭電梯好多o者！現今的教育應做的是要培育下一代判別善惡的能力，在報紙上說教的人要做的則應該是提供事情客觀而全面的真相，讓市民用自己的思維去分別誰對誰錯，而不是只報導有利自己的一面，對不利自己的那一面則輕輕帶過！其實provide後面能否接to只是一個小問題，重要的反而是我們治學和教學的態度。若每一個老師都這樣教學生的話，學生只會愈學愈錯！

答網友問：陳方安生的英文

昨天有網友留言問了一條非常好的問題，我覺得有必要寫篇較詳細網誌跟大家分享一下。話說2004年陳方安生說了這句話：

“The manner in which the central government has handled this whole issue, coupled with its public rhetoric and posturing reminiscent of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have left most Hong Kong people puzzled, hurt and frustrated.”

補習天后看後寫了篇網誌批評陳太犯了個中五程度的文法錯誤。天后認為這句英文的subject是the manner，而之後的relative clause和participle phrase都不影響整句的subject-verb agreement，所以後面的動詞便應該用第三身單數has，而非have，她還說這個問題她的學生不用15秒便可答出來。好了，現在的問題是，補習天后的批評是對的嗎？若果是的話，那為什麼陳太會犯這個低級錯誤呢？這些都是非常有趣的課題！

現在我先來解釋一下為什麼陳太會用have。這是因為在她的心裏，有三樣東西影響著香港人，令他們疑惑，受傷和感到挫折。這三樣東西分別是：

1. The manner (in which the central government has handled this whole issue)

2. Central Government's public rhetoric

3. Central Government's posturing (reminiscent of the Cultural Revolution)

這三種東西用了一個linking word - coupled with來連起來。由於是三種東西，所以陳太理所當然地認為應用衆數的have，這跟補習天后的意見是相反的。那誰對誰錯呢？很不幸，今次輸的是陳太，正確答案應該是has。但在這裏我要特別強調一點，她並不是死在一條低能問題手上。相反，這問題當中的玄妙我相信連補習天后也可能沒留意，因在她的解說中並沒提及，而她的那班學生就更不用說了。她的學生答對了，這並不意味他們明白箇中原因。很可能他們也是像古德明一樣，經常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補習天后揶揄陳太這句英文令人想起語文基準試不及格的英文老師。但問題是該考試好像是要老師清楚地解釋某句英文為什麼是錯的，但在今次的事件中，補習天后的解釋我並不滿意，我不敢說她不懂，但我真的懷疑她是否知道這問題的真正含義。我說過這不是低級錯誤，錯了一點也不出奇。同屬手袋黨的葉劉淑儀也寫過這樣的句子：

The demand from locals for international school places, coupled with the continuous drive by parents of students attending prestigious local establishments to turn their schools into direct subsidy schools with freedom to design their curriculum, bring to the fore local parents' dissatisfaction with the local system.

原來在英文中有一條關於subject-verb agreement的規則是這樣的：

Nouns joined by other linking words or quasi-coordinators (e.g. accompanied by, as well as, not to mention, together with, etc.) are followed by a singular verb if the first noun or noun phrase is singular, because the addition is not regarded as part of the grammatical subject:

e.g. A very profitable company such as British Telecom, along with many other companies in the UK, is not prepared to pay a reasonable amount. (Oxford Pocket's Fowler's Modern English Usage, p. 29)

coupled with當然也被歸納為這類linking words，而學習型字典中也有相關的例句：

e.g. Her intelligence, coupled with her experience, makes her a perfect candidate for the job. (MED2)

e.g. High inflation coupled with low output spells disaster for the Government in the election. (CALD3)

若寫作的人不用這類linking words，而改用簡單的連接詞and的話，那後面的動詞就很順理成章地變成plural verb了。

若果這是一個中五程度的問題，Robert Allen就不需在這本著名的語法書中再作解釋。我認為大部份參加語文基準試的英文老師都不能給出類似的答案，而這也代表他們根本不知道問題的關鍵所在。英文就是這樣奇怪的東西，明明應用plural verb的地方卻反而用singular verb才是對的。

網友最後還問了兩個問題：陳太的英文怎樣？補習天后有資格批評她嗎？我在以前的網誌曾經說過，八、九十年代港英政府的手袋黨，大都是港大英文系的畢業生，她們的英文水平是非常高的（畢竟那時只有名校生才能進港大），葉劉就是英文系一級榮譽畢業。其實，不單是女的，當時就是男的高官如陳祖澤等，英文也非常好。我記得自己一個大學同學會考英文拿A（不是現時的5**水平），大學畢業後入了貿易處工作，有一次替處長曾蔭權起草演詞，被他改至面目全非。所以，我認為陳太的英文，尤其是written English，肯定是好的，唯一可能較弱的應該是informal English和accent。我不會說她的英文沒有錯，但小疵不足以掩大瑜，我們不能太過強求。

至於補習天后，我不會說她沒資格批評別人，但我認為她最好別這樣做。若單論英文，我覺得她應該不如陳太，也感覺要在這些補習天后的英文中找錯誤實在比在手袋黨中容易得多，一次的倖勝並不代表甚麼。英文包含的範圍那麼廣，犯錯並不出奇，重要的是不能經常犯低級的錯誤，貽笑大方。